长城尽头
南风窗 2014年第12期总第516期
图文/范石三 编辑/钟智
我沿着长城骑行了三个月，依着gps记录的轨迹画了这个地图，我从长城西端玉门关河仓城开始骑行，抵达长城东端丹东虎山的时候正好是6093公里。
2013年4月，我买了一张从上海开往新疆的火车票，打算乘到长城最西端的敦煌，然后一路沿着长城往东旅行，穿过中国整个国土直到朝鲜边境。我为这次旅行已经准备了一年，存了一万块钱，买了一辆自行车，学了一些户外生存的本领。沿着长城骑车旅行横穿过中国，从新疆和甘肃的交界处骑过戈壁滩和腾格里沙漠，骑过黄土高坡和华北平原一直到黄海之滨，一路上可以见到多少壮丽的风景啊，沿着这个古老的城墙脚不离地的去体验这个国家拍摄这片国土，没有比它更好的线路了。
我在往西开的火车上沉沉的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火车窗外已经是明晃晃的一片白色雪地，看手表4点钟，这是到了兰州还是天水？我倒吸一口寒气，火车已经开到了戈壁，没有城镇也没有村庄，4点的天，已经看得到模糊的远方了，没有尽头的白色和黄色，白的是雪，黄的是沙，这场大雪让我觉得有欣喜又害怕。列车员过来通知我7点到柳园站，我把所有的衣服都穿起来，像一个包子。火车上认识的人们都往新疆去了，念念不忘310块工资的南通装修工，啰嗦的乌苏电厂职员，听不懂方言的福建人，郁闷的列车员和火气大的新疆人。下车的时候，他们都挤在车门口冲我笑。我的骑行就从这里开始，出了车站往西南骑往敦煌玉门关，骑往长城最西端的起点。
前人说，读史者应知长城者，实一大血线也，埋骨其间，无代或绝。1935年7月，一名叫范长江的记者历时10个月从敦煌行至包头，路过山丹县境内的长城时他如此记到，长城在山西境以东为石筑，陕西以西为土筑，山丹县境内长城已十塌四五，余者岌岌可危不可终日之势，由此推想过去之新筑与培修，不知耗去多少人力，牺牲多少民命，然而千余年来魂绕边塞者何止百万。在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原来有两条长城，一条是丰碑，一条是墓碑。
秦始皇统一六国后将燕、赵、秦等北方各国分别建造的防御工事连成绵延不断的万里长城，把中国和外界切开，成为中国最早的边界线。这条城墙西起甘肃戈壁，东抵黄海，从玉门关开始沿着河西走廊跨过大漠和黄土高坡，崇山峻岭，直到辽宁丹东为止，大体勾勒出了中国历史上不断变化的轮廓，它后面那片苍茫的黄土地就是中国人的家园了。雄关存旧迹，形胜壮山河。这条城墙围着的这个中央集权的帝国里一个皇帝又一个皇帝登场，一个朝代又一个朝代交替。
如今这片土地像是被几千年的文明吸干了养料，加剧的干旱，耕地流失，空巢村落，甘肃，宁夏，陕西，山西，河北，随便停在哪里都能拍摄到一个在中国迈向城市化的过程中被丢弃的乡土样本。城墙无语，闻者有声，我想像前人一样沿着这道城墙穿过整个国家，穿过中国的一个个城市、小镇和村庄，记录这片广褒的土地，人在时间里只是沧海一粟，与其誉尧而非桀，不如两忘而化其道，沿着这道城墙一直走到长城的尽头。
5月13日 盐池
4月12日 锁阳城
4月22日，高台
4月15日 玉门赤金镇
6月22日 山海关
5月28日，河曲
5月6日，景泰
6月25日 台安
6月6日，大同
4月30日 武威
